周越的手掌很輕松地探入了泉眼之中，仿佛這條地下暗流在幫他引路一般，那些湍急的水流非但沒有阻擋他觸摸，反而詭異地扭曲、退讓開來。

待到原本充斥暗河的水流退去，一道詭異的水流纏上了周越的手指，隨著那水流的纏繞，一股涼意漸漸湧上了周越的心頭，竟然讓他心中的緊張感稍微消失了一些。

仿佛遇到了親朋，周越下意識地放松了警惕，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那道奇異的水流，他的心臟快速跳動，似乎體內有什麽東西與這道水流產生了共鳴。

一瞬間，周越看見了無數景象，那是水流中攜帶的歷史，是這座沈浮山的過往。他親眼看見這座山脈在時光的侵蝕下不斷漲落，宛如大海中的波濤，周越頓時明白了沈浮山名字的意思，這是一片時沈時浮的山脈，只不過這個沈浮的過程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

彈指已萬年，沈浮山一共漲落了四次，唯一不變的是那層朦朧的彩色光輝，強大的幻境之力一直守護著這片地區，與落在此處的水脈之源井水不犯河水，兩者互相陪伴著渡過了漫長的歲月。

但水脈之源並不適合在此逗留。這座沈浮山之所以會不斷漲落，便是因為當地的靈脈時常發生變化，劇烈的土屬性靈氣活動才會導致山峰消失、再現。而土屬性的天地靈氣對於水脈之源來說，無異於劇毒。

可能一開始水脈之源墜落的時候不太畏懼土屬性天地靈氣的侵蝕，但萬年歲月足以改變一切，這枚碎裂的水脈之源再也無法支撐土屬天地靈氣日積月累的沖擊，開始衰退、毀滅，到今日剩下的力量甚至已經無法擊穿碎滅境修士的護身法術了。

周越可以看見每一天的景象，但因為沈浮山的幻境阻礙，這處水脈之源一直都沒有受到打擾，只能孤零零地呆在這座沈浮山深處等待消亡。

直到有一天，一道流光從天而降，直接砸穿了山體，落在暗河之中——

周越雙目一凝，他看清了流光中那個拳頭大的蜘蛛，那蜘蛛的頭顱之上有三根扭曲的尖角！

織絲宮宮主！

這只頭上有三支角的角蛛應該就是織絲宮宮主的元嬰，沒想到那位大修士竟然真的逃進了沈浮山！

後續的發展一如周越所想，蘇不悔無意間闖入此處，遭遇了浸泡在水中躲過那幻境消磨的織絲宮宮主，兩人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鬼鬼祟祟地用神識交流了半天，等到蘇不悔躲在水中恢覆了真氣和神識才離開此地。

這件事顯然是近期才發生的，待到蘇不悔的影像消失，只過了不到一息時間周越便從那種奇異的狀態脫離了，此時那道水流正溫順地在他的手心滾來滾去，似乎正在尋找自己的“同類”。

周越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幫我找到了要找到的人，就讓我帶你離開此處吧。”

雖然這破碎的水脈之源根本沒有意識，理應聽不懂周越的話語，但那道水流似乎還是感應到了周越的心意，歡快地流動了起來。周越深吸了一口氣，催動真氣招出了天河弱水，隨即將這道詭異的水流朝著天河弱水上一接——

“嗤！”

天河弱水萬物皆沈的特性頓時凸顯，即使是靈水也不放過，宛如貪婪的巨蟒，將那道水流一口吞下！

水流的另一端很快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聲，眨眼間一枚碎裂的玉石便跟著水流一道被拽了出來，落入周越的手中，而天河弱水在周越的操控下停止了拉扯，只能貪婪地在這枚玉石周邊游蕩。

水脈之源之間的互相吞噬並不是一者存在一者消滅，而是一種詭異的共存狀態，只要周越體內被封印的水脈之源吞噬了這枚碎裂玉石，後者的損傷便會恢覆如初，兩者將會合二為一。

周越平覆了一下心情，一伸手將那枚玉石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轟！”

宛如大江奔騰的巨響在周越心中回蕩，那枚碎裂的玉石直接滲透進了他的皮膚，與藏在周越體內的水脈之源互相碰撞、纏繞、融合！

恍惚間，周越似乎接觸到了一絲水脈之源的力量，他雙目圓睜，身上的氣勢在剎那間到達了頂峰！

雖然修為沒有明顯增長，但周越的氣勢卻在急劇攀升，宛如洶湧澎湃的大海，在達到一個臨界點之後，他的氣勢陡然一斂，仿佛從狂怒的海洋瞬間化作了深不見底的寒潭。

修為穩固了。

周越一路突破積累的所有可能導致境界不穩的破綻盡數被水脈之源的力量補足，在這一刻，他對於水的理解甚至超過了碎滅境，窺探到了一絲完全陌生的風景——

就好像是一位一路攀巖向上的勇士，終於達到了山崖的最上方，擡起頭看了一眼山頂的風景。那是和山崖、和絕壁完全不同的景象，壯麗、偉大、恐怖、狂暴……一切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那個獨一無二的風景。

但在下一刻，“攀巖者”便狠狠地摔了下來，好在他一伸手抓住了某個突出的巖石，這才保住了性命。

周越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對於水的理解又恢覆到了碎滅境的層次，這種趴在元嬰境的邊緣看一眼風景的事情還是少作為好，他怕看多了自己就顧不上修為差距，飛蛾撲火般栽在這上面了。

此時周越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他仿佛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每一處肌肉、血液都在吶喊，在唆使他突破。於是，周越強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輕聲問道：“鈴鐺？”

“放手突破吧！”

不等周越問出問題，鈴鐺便給出了自己的回答，小丫頭興奮地說道：“我的狀態也不錯，突破吧！”

周越聞言心中一顫，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就地盤膝坐下，全身浸泡在溪水當中，開始了迄今為止，最為關鍵的一次突破！

“哢哢……哢……”

在周越的丹田之中，那枚無色妖丹正在興奮地跳動，短短數息時間，妖丹之上的一切紋路都亮了起來，仿佛隨時有可能碎裂開一般。

七道顏色各異的丹紋在妖丹當中展開，緩緩向著四周分去，周越小心翼翼地朝著丹紋當中灌註真氣，讓這七條丹紋在分開妖丹的同時仍然將各個妖丹碎片連接在一起。

碎滅碎滅，最兇險的一點就在於碎丹之上。

要知道，修士的一身修為都凝聚在這一枚內丹上，無論是人類修士那脆弱的金丹也好，妖類身上最堅固的妖丹也罷，本質上都是修士最大的弱點。一旦碎丹出了差錯，便相當於自主散功，最差也是個修為盡散的下場，稍有差池還有可能引發自爆，到時候就是形神俱滅了。

所以碎丹這個步驟由不得周越不慎重，他幾乎是調動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將所有的神識都壓到了妖丹之上，密切關註著碎丹的過程。

“哢……哢哢……”

無色妖丹在七條丹紋的作用下緩緩分開，周越緊張地註視著妖丹碎片間的裂隙，生怕其中飄出一道真氣。他全力鼓動神識，裏三層外三層地在妖丹外布置了防禦措施，只要一有真氣透出就會立刻被神識控制著返回妖丹。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是因為丹紋凝結的不錯，周越在碎丹的過程中竟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那枚無色妖丹就在他的註視下緩緩分裂，化作了雖然碎裂但卻依然完美的一種狀態。

“成了！”

周越心中一喜，最難的一步已經渡過了！

碎丹是碎滅境修士的標志，只要碎丹沒有出問題，後面的灌註真氣、凝結支撐結構之類的小步驟一般也不會出現問題，就算出了問題大不了也就是倒退回半步碎滅。

雖說沒有生命危險，但周越也不想倒退回半步碎滅，他深吸了一口氣，全力運轉起瀚海真法，此處大量的水屬天地靈氣頓時順著溪流流入他的身體。

周越身上的力量在逐步加強，眨眼間便超過了碎滅境的界限，正式跨入了碎滅境。但周越仍然沒有松懈，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真氣在那些妖丹碎片之間往覆穿行，宛如穿針引線一般將幾片妖丹碎片一一縫好。

“呼……”

直到此時周越才算真正突破了碎滅境，他緩緩收回了丹田之中的神識，一股強橫的力量湧了上來，推動他的神識力量也隨之增長，一並達到了碎滅境。

周越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幹枯的河床，方才那條溪流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鈴鐺？你怎麽樣？”周越沒有感覺到鈴鐺吸收他的真氣，見小丫頭不出聲，只好將神識向著鈴鐺的本體探去。

“沒事……就是穩固修為的時候出了一些問題。”

聽到鈴鐺的回話，周越才放心下來，他直接躺倒在幹枯的河床上，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逐漸加大，很快便從輕笑變為了大笑，最終周越的笑聲響徹群山，在整片沈浮山脈久久回蕩！

“從今以後，我也擁有沖擊元嬰的機會了。”

已經看過元嬰境的風景，怎麽可能甘心止步於碎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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